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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马尾藻海&学院最为漫长的一天(上)

第二章 马尾藻海&学院最为漫长的一天(上)

清晨微弱的阳光就像猫咪一样悄悄溜进房间,抚摸着马尾藻海的眼睑。

紧接着房间里响起少女的电音,学院偶像『花火』甜美的声线让海一个激灵,仿佛背后长刺一样,迅速翻身,关掉了放在床头上正喧闹不止的贝姬。

时间是七点十五分,依旧完美的早上。

由于某些原因海需要在午后两点之前赶到A区,但临时的安排并不会扰乱他的日常。就像他会在七点一刻起床,二十分钟后准备早餐,煎第二个鸡蛋时把蓓叫醒,赶在蓓抱怨之前做完一切去洗澡,仅此而已。

而今天如计划起床,正在刷牙的海,看到了令人感兴趣的东西。

睡眼惺忪的蓓正迷迷糊糊地走过来,无力地想要去拧厕所门把手,却屡屡扑空。

「左边,左边,啊,稍靠右一点。」

海含着泡沫,一个劲地指手画脚。

「没错没错,就是那里,前进吧,少女。」

蓓顺着海的指示,并没有打开门,但是成功地撞到了额头。

「有……清醒一点吗?」

「……」

蓓露出一副「你死定了」的表情。

早餐是培根鸡蛋加燕麦牛奶,兄妹的惯例。

由于恶作剧的关系,海不得不在妹妹进餐的时候给她**肩部。

「迷宫花园,等会要去吗?」

「对啊。毕竟是学院长亲自下达的委托,真是罕见呢。」

昨天晚上,海收到了来自拜斯特曼学院长的指示。虽然形式有些不明所以,比起密电更像是个恶作剧,但不管怎么说,海姑且算是学生会的一员,不能当做没看见。

「不过不觉得很有意思吗?神秘来电,简直就像什么大事件的征兆一样。」

「变得更笨的征兆?」

「不不,是变强哦。只有在事件的历练中,男人才会变得更强。」

「明明就是胡思乱想。」

海弯下腰,把脸贴近蓓。蓓叹着气,在培根和蛋黄之间抉择了一下,最终叉起一小块蛋清,塞进背后作业者的嘴里。

「我也会去,二十分钟以后。」

「诶?要来陪我吗?」

咀嚼着来自妹妹并不充满爱意的食物,海像是听到什么好消息。

「不。白娅好像有什么事……」

白娅是蓓的亲友。貌似在刚来学院岛的时候,蓓帮助了因为制造麻烦而陷入危机的白娅,此后又解决了不少她引发的难题。蓓觉得不能放着那孩子不管,经常有意识地靠近,两个人的关系也越变越好。

妹妹能够交到朋友,对于哥哥来说是可喜可贺的事。但海总是觉得那个理科幼女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,迟早会boom地一下把蓓卷入危险。

「嘛,不管怎么说,路上小心。可别迷迷糊糊地又撞在哪根电线杆上了啊,鸢尾花一等兵。」

「不要取笑我。」

蓓突然低下头。

「那个……」

「嗯?要喝果汁吗?我之前有做,就放在冰箱里。」

「是别的事。」

迟疑一下,蓓还是决定鼓起勇气说出口。

「工作之前,五宫游乐园,可以去吗?久违的家族旅行……」

蓓偷偷地瞄了一眼,似乎要看海的反应,没想到一只大手迎面而来,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。

「当然可以。刚才是在顾虑我吗?」

海温柔地抚摸着蓓的头发。虽然一开始有点抗拒,不过蓓很快就开始享受起这种酥麻的触感。

「……谢谢。」

海用贝姬查看了游乐园的资讯。

五宫游乐园和『Gardenmaze(花园迷宫)』都在A区倒是一件好事。

「正午十二点开园,应该可以赶得上,但还是提前买票比较好吧」

看了看时间,现在是午前七时四十八分。

「我先出发了,吃完记得把空盘子放到水池里。」

「知道了。」

海收拾好自己的餐盘,走到玄关换鞋。然后取过挂在旁边两柄阳伞中比较朴素的一柄。

「你的伞借我用一下」

「嗯。爱惜一点,那个我很中意」

「放心吧,我会带着它上战场的」

「那你还是在战场上牺牲好了」

妹妹嘴里嘟囔着「抚恤金我就收下了」之类的话。

海推开门,微笑着和妹妹道别。

「我出发了」

「嗯。路上小心」

虽然划分了区域,但拜斯特曼学院毕竟坐落在岛上,单纯想要靠走来游遍五个区域,估计三天都嫌少。

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要用最快的速度一览学院风光,不妨利用这两年才刚刚搭建而成的新一代通道——由『鹤屋』骨干,准『Greatten』小米加布奇极非情愿打造的超高速环岛电车。

能够更有效率地出行,本来应该是件可喜可贺的事,不过据说建设者本人事后和鹤屋高层大吵了一场,强烈表示要是再在他休假的时候把他绑来干活,就把工会直接改造成停车场。

而要想到达H区的环岛电车车站,需要穿过商店街,前往一个被称作『阿基米德』的斜十字路口那里。

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名字,是因为当初设计的时候,一位『鹤屋』成员喝醉了酒,给路口凭空加上一个轮盘。直到建成之后才被发现异样,最后骨干们索性取消斑马线,把它变成只有一定数量的人停留在安全区时,会自动旋转方向的十字路口。

某种意义上抑制了人流量,实际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学生抱怨过浪费他们的时间了。总之每天都可以看到一群学生在路口反复停停站站的奇景。虽然是假期,不过好在来来往往的学生够多,足以支持它的正常运行。

海赶到的时候,路口才刚刚旋转到一半。对面六十六号大厦的电子看板上循环播放着同一个广告,学院偶像『花火』正摆出活力满满的样子,把大热饮料『心跳冰点』一饮而尽。

海盯着『花火』的脸,像是被洗脑一样,似乎有些出神。

「喂。」

身后突然传来毫不客气的声音。

「再看也不会跳出来。挡到路了。」

海这才注意到,头顶的道路提示灯已经变成绿色,慌忙走进安全区,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陆续跟上。

不管怎么说,被人用这种语气讲话不会舒服。海假装自然地回过头,想看看是谁在自己后面——然后呆滞得像个坏掉了的发条,转不过头来。

背后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。

无论头发,还是衣服都湿漉漉的,像是刚从海里面爬上来一样,还在不断向下滴着水。但这并不是令海吃惊的理由。

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色调——肤色呈现出过于明显病态的苍白,简直就像是纸片一样,在地中海夏季的阳光下甚至有种刺眼的感觉。虽然用兜帽遮挡了满头的白发,又特意选择了一身深色的衣服,也还是无法把自己充分地藏在人群中。

男人似乎察觉到海的目光,紧了紧兜帽,海也连忙收回自己的眼睛。

十字路口的轮盘第三次旋转结束的时候,安全区终于与环岛车站的入口接壤。

海努力从人群之中挤出来,登上车站四段式的电梯。正当站在电车的匣门前准备拿出Fc卡时,两旁的工作人员伸手拦住了海,向他鞠躬道歉。

「非常抱歉,今天早上电力系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切断了,目前电车处于停运状态。」

「对您的出行造成影响我们感到非常遗憾,不过还请另寻途径吧。」

「真的假的……」

毫无疑问是个巨大的打击。

两个月期间一直在学生会用业务式应答拒绝别人的海,今天居然也被业务式应答给拒绝了。

「那个,请问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运营?」

「非常抱歉,关于这一点,我们也没有得到通知。」

能够听到周围陆续赶来的其他学生传来哀鸣。

海扶着额头,努力稳定着情绪。通常来说到达A区大概只需要四十分钟,但这仅仅是乘坐环岛电车的情况下。现在别说提前买票,能不能在工作时限之前赶到迷宫花园都是问题。

徒步跨区已经不用考虑了,至少需要半天以上。

大概蓓还不知道这件事,海露出手腕上的贝姬,启动后点击妹妹的头像。

「这里是鸢尾花……哥哥,怎么了吗?」

贝姬投影出妹妹熟悉的面容。

「蓓,你现在在哪里?出发了吗?」

「嗯,在白娅的车上。」

「这样啊……」

只要不是电车就没问题了。

「怎么了吗?」

「没什么,你那边要小心啊。」

「奇怪的人。」

海等待蓓押断了电话。

只要蓓那边没有影响就好,现在海只需要考虑该采取什么对策。

「誒,你知道吗,好像医馆那边还有自动双轮的样子。」

「真的啊,虽然有些麻烦,不过也没其他办法了。」

海听到身旁两个男生的窃窃私语。

「自动双轮吗……」

在环岛电车诞生前的上一代主流代步工具,以时速一百码和遇物即停的超高安全性著称。虽然相比环岛电车要慢许多,不过骑着它赶到A区,两个小时就足够了。

海立刻做出了决定。

H区作为学生们日常生活的区域,建有各类提供基础生存以及提高生活质量的设施,医院自然不少。但要提起『医馆』大概只有一个,说是在车站的附近,那就更加确认无误——『茗江医馆』。

遥远的东方诸国有着和欧洲截然不同的医学系统,其中最为璀璨的明星,莫过于来自华国的『TraditionalgorgeousMedicine(华医)』,由三千年历史经验形成的医学。如果说现代医学运用的是『科学』,那么华医运用的就是『技术』了。

『茗江医馆』是学院里年轻华医们的集聚地。被学院邀请入学的华国医学生,或多或少几乎都会和『茗江医馆』扯上关系,就连研究西医的学生,因为向往慕名而来人也不少。

「炎炎夏日,就喝『心跳冰点』,像初恋一样,chu地把你冰冻掉。」

从车站走出来的时候,依旧能够听到电子看板在不遗余力地推送着广告。

医馆在环岛车站的正对面,也就是六十六号大厦的角落里,这意味着海不得不再次浪费人生宝贵的二十分钟去和那个愚蠢的『阿基米德』做斗争。

总算来到了医馆的附近。

医馆大门正敞开着,传来与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完全不同的香草味,出身华国的海知道,那是数种叫做『草药』的具有医疗效果的草本植物。

很快,海就发现了目标。离医馆大约二十步左右的绿化带中间,刚好空出一个『auto–bike(自动双轮)』的停靠点。平时总是整整齐齐排成一排无人问津的双轮,现在只剩下区区一辆。

运气好到让海怀疑自己的程度。

「有人要吗?没人要我就拿走了。」

虽然嘴里怎么说着,海却加快了步子。

正当海准备把它拿下时,视野中突然钻出一只陌生的手,赶在海触碰之前的一瞬间,像钳子一样牢牢握紧车把。

「我要。」

「啧。」

海扭过头想看看究竟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——然后下巴就像报废了的弹簧一样,完全合不起来。抢了自己双轮的人,正是刚才十字路口见到过的白纸一样的男人。

看到那刺激眼睛的肤色,海内心里决定依照和国神话中一身白的雪女,私自把他叫做雪男。

「居然是你啊。」

「你还记得。」

雪男停顿一下,接着用手指了指双轮。

「这个是我先的。」

「誒,那还真是可惜。」

虽然并没有理由能够取走双轮,出于私心,海还是打算使出面子战术,想为自己争取一些优势。

「我现在因为公务不得不使用这辆双轮,看在拜斯特曼学院长的面子上,通融一下让给我怎么样?」

听到「拜斯特曼」字眼的一瞬间,阴沉男抬起眼,露出了足以杀人的眼神,那是真正的杀气,海隐约察觉到这一点。

「我说……不会因为这种事,你就想干掉我吧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嘛,算了,让给你,我去找其他方法。」

海转身准备离开,向背后挥了挥手。

「不要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啊,小心等会就有付丧神之类的找上门来。」

「等一下,把你的卡片给我。」

雪男突然叫住海。

「哈?」

「我的——不见了,所以需要你的帮助,拜托了。」

空气突然变得沉默。

「喂喂喂……你就不觉得不合理吗?如果给你的话我不就不能用了吗,而且为什么没有卡还要占着这个位置不放啊。」

「我现在需要它。」

「要说这方面的话我也是一样的!」

「那和我无关。」

「你这家伙——」

因为没有搭上电车,海的内心本来就有些焦躁。现在雪男的话语就像是催化剂一样,全面引燃起了海的竞争心理,顺带捎上了海三分之一的智商。

「这样我也就没有慌(放)期(弃)这辆双轮的理由了不是吗!」

吃螺丝。

「……」

「你打算怎么样?」

「等到你放弃为止。」

「好巧啊,我也这么想。」

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。

「好~好~到此为止。」

仿佛破坏气氛一样,身后传来软绵绵的男性声音。

海看到一个医馆医师打扮的青年走过来。个子很高,甚至显得有些瘦弱,但是面容非常柔和,看起来就像是永远都不会生气的类型。

「两位争执的过程我都了解了,不可以的哦,大家要友好相处」

「你该不会也看上这辆双轮了吧。」

海的眼睛里似乎只剩下双轮了。

正处于情绪波浪中漂浮的海,对这个话题变得异常敏感,而雪男则保持沉默。

「不不,我多少还是有自己的双轮的,毕竟我的身体比较虚弱。」

说着青年晃了晃自己的钥匙。

「那你过来干什么?」

「我们华国有句古话,君子之争,武不成文。我觉得你们这样斗气大概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。」

青年一脸认真地说道,露出困扰的表情。

「而且万一控制不住自己,在医馆前面大打出手,我们还要负责把受伤的人给医治好,不管怎么说都太令人遗憾了。」

接着青年转过身,指向医馆门旁,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,正跃跃欲试不知道在准备什么的人。

「于是我和同僚决定给你们提供可以和平竞争的场地喔。我们出题目,获胜者可以骑走双轮,还有特殊的奖品,呐,怎么样?」

海**着太阳穴,让自己短路的大脑冷却下来。

「好吧,也不是不可以。」

虽然海不想被卷入更加麻烦的事情,但回春充满热忱的目光让海不忍拒绝,况且如果胜利之后,能让雪男这个固执的家伙放手,就再好不过。

「这位小哥意下如何呢?」

「无所谓,看样子并不会输。」

「好,那就这么决定了。开始上吧,各位。」

青年朝医馆的方向挥手示意。

躲在门后的几个人看到后,手脚麻利地把桌子椅子还有一些杂物搬出来,最后两个人拉开横幅,上面写着『第一回鸡蛋剥皮争霸赛』,字体七扭八拐像是爬行的芋虫。

「好像忘记自我介绍了啊~我叫回春,是『茗江医馆』——」

「那个怎么样都无所谓,『鸡蛋剥皮』是什么,比赛内容吗?」

雪男抢在海之前指摘起了那条蠢到不行的横幅。

「是这样没错。无论是『正骨』『推拿』还是『针灸』,对于华医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熟练的手法,而各流派也流传下来各种各样能够磨炼手法的练习方法,其中『鸡蛋剥皮』是针对——」

「说重点吧。」

「请说重点。」

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。

回春像是被吓了一跳,露出无辜的表情。

「一炷香的时间里,要在茶叶蛋完好无损的情况下,剥去它的蛋壳以及外皮,谁剥的茶叶蛋越多,就算谁获胜。顺带一提技巧是——」

「这不是蛮有意思的嘛。」

「放弃吧,动手这方面没人是我的对手。」

「你以为我给妹妹煎了多少年的鸡蛋了啊,怎么可能输给你。」

「……那和剥鸡蛋有关系吗?」

海和雪男同时坐在了摆好的椅子上。

面前明紫檀做的长桌上各放着两个篮筐,其中一个里面堆满小山一样高的茶叶蛋。虽然茶叶蛋自带怡人的清香,但这么多放在一起产生的浓烈味道还是让人受不了。

「准备好了吗~?」

「随时都可以。」

「Kommschon(来吧)。」

「那么,各就各位——」

回春解下手腕上绿色的贝姬,放在两人之间,触击几下,一炷香的影像伴随着数据流逐渐在空中显现,顺带被投影出来的还有倒计时数字,时间设置在十五分钟。

「……这个『一炷香』真的有必要吗?」

雪男比海想象的更加喜欢吐槽。

「咳咳,各就各位——」

回春的贝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枪声。

声音大到甚至把本人的「开始」信号给压了下去,周围路过驻足的学生都露出了想要生吞回春的恐怖表情。

两个人在一瞬间进入了各自的状态。

海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枚茶叶蛋,在手中揉搓。茶叶蛋因为制作工艺的问题,煮前需要给蛋壳开一道裂缝,只要找到裂缝,顺着纹理把它剥开是很简单的事。

「就是这里。」

轻轻的挤压让蛋壳裂成两半,海取出其中金黄色的蛋身。蛋皮的摘取要比海想象的难得多,由于盐水和茶水等液体的沁入,蛋皮紧紧贴在蛋身上。如果稍加大意,就可能连皮带肉把蛋清也给撕下来。

海运用多年的厨房经验,用指尖不断摩挲,轻轻滑动,终于找到刚才和蛋壳一起被撕下的小部分空缺。顺着那个方向缓慢下拉,剥出了第一颗完整的茶叶蛋。

「哼。怎么样?」

海拿起剥好的茶叶蛋,得意洋洋地向旁边展示。

如海所料,雪男的筐子里只有被剥坏的残缺茶叶蛋。

「啊呀~你的使力方式可能有点问题喔。要更加轻巧地把蛋壳挤开——」

回春正耐心地向雪男解释技巧,雪男却依旧自顾自的单手拿捏,不断地抓碎着茶叶蛋。画面惨烈到海不忍心再看,只好低头继续剥起自己的蛋。

不过在转头的一瞬间,海似乎看到雪男原先乳白色的瞳孔变得鲜红。

集中精力时,时间的流逝往往变得格外缓慢,海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里浪费了数小时之久。觉得差不多之后,海放下了手中的茶叶蛋,虽然并没有剥完全部的份量,但也填满了空空如也的篮筐。

转头看看雪男的情况,海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。

篮筐里的茶叶蛋寥寥无几,只不过,是还没被剥皮的茶叶蛋。另一个篮筐如同开始一般,已经被剥好而且看上去完好无损的茶叶蛋堆成小山。

「怎么……做到的?」

雪男似乎察觉到了海的目光,转过身,手里拿一颗茶叶蛋。当着海的面,把茶叶蛋攥在拳里,几秒钟后,把手掌张开时,壳如同液体一样滑走,掌心只剩下金黄的蛋身。

「哈?」

海完全没有办法理解。回春看到海的反应后挠着头,面带苦笑。

「那个,事先声明一下,这个可不是我教的啊。」

就在这个时候,贝姬发出足以刺穿耳膜的响亮哨声。除了回春以外的所有人都抬手塞住自己的耳朵。

「时间到。嗯~我想应该不用我再说明了吧。」

「你的茶叶蛋,给我一个。」

海抱着不甘心的表情,接过划着弧线飞过来的茶叶蛋。剥好的茶叶蛋上散发着圆润的光泽,表面富有弹性,滑嫩得就像活物一样,摸上去甚至有弹手的感觉。

这不可能是仅仅剥个蛋壳就能做到的事。

「你对茶叶蛋做了什么?」

「你不用管,总之是我赢了,履行承诺吧。」

「啊——」

海抱着头,感到对雪男无话可说,但抱怨的话却有一堆。

「真是莫名其妙。电车莫名其妙停运,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,莫名其妙地比赛,还莫名其妙地输掉了。」

雪男走过来,向海伸出右手。

海以为他在示好,于是把手回握过去。

「不,我只是想要你的卡片……」

「你这家伙……我有什么义务把卡片借给你啊!」

海愤愤地甩开雪男的手。

「欠你一个人情。」

说着雪男再次向海伸出手,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。

「我是崩析菱花。」

那笑容在海的眼里就像是挑衅一样。

沉默过后,海从口袋里掏出Fc卡,狠狠按在他的手上。

「真是输给你了——马尾藻海。」

「这回,是想握手来着。」

名叫崩析菱花的原雪男在停靠点取出自动双轮后,跨坐在上面,把卡片还给海。

「你虽然是这里的人,不过还是个不错的家伙。」

海对他那没头没脑的话感到疑惑,不过也不想再过多追究了。

「啊~稍等一下,还有你的奖品。」

回春和医馆的其他人收拾好残局之后,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安放在菱花的双轮后面。

「这是什么?」

「茶叶蛋。」

海和菱花同时陷入了沉默。

「其实,嗯,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——医馆每天早上都在卖特制的茶叶蛋喔。不过昨天晚上煮茶叶蛋的同僚大概误会了我的话,煮出像小山一样令人绝望的数量。」

回春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。

「如果就这样被放坏,那也太可惜了,所以今天决定大放送,分给来买药的客人们。不过暑假里几乎都没什么客人呢~刚好碰到两位小哥,突然就想出了这个计划,啊哈哈……」

看到周围其他人并没有想笑的样子,回春也识趣地停下了笑声,只剩下讪笑。充满善意的笑脸让人无论如何也生气不起来。

「总之这些茶叶蛋就送给小哥你了。」

本以为一定会拒绝的菱花,没想到居然点了点头。

「我就满怀感激地收下了,男子汉的战利品。」

「嗯,男子汉的战利品。」

「欸~~男子汉的战利品。」

海摸着下巴,一副忍着笑的玩味表情。

「那么,我要走了。」

菱花启动双轮。机械引擎发出若有若无的轰鸣,随即像脱兔一般,原地加速驶入车道,转眼间已经疾驰至视野尽头,隐约能看到菱花打着漫不经心的再见手势。

目送菱花离去的海,突然想起自己面临的难题。

「这下只能徒步了么……不不,果然还是想想其他的方法比较好。」

海低头看了看贝姬,现在是上午八点五十分。

「啊~对了对了,小哥,可以过来一下吗?」

站在医馆门口的回春貌似想起什么,像招财猫招徕客人一样地招呼海。

地点是C区的小原野后半段。

自海离开『茗江医馆』已经过了一个半个小时,即将到达的是C区与A区的边界——贵族街『silverspoon(银汤匙)』。

海现在正骑着的自动双轮,是『茗江医馆』药师回春的私有物。和回春给人的柔弱印象不同,这辆双轮外型被改造得相当狂野,功率也比普通双轮强大得多。

回春在那之后,把自己的双轮借给了海。

「誒?真的可以吗。」

「嗯。小哥也是有急事的对吧,尽管拿去用好了。」

就这样说着把钥匙塞进海的手里。

真是个好人。海一边感受耳边飞逝的暖风,一边在心里感叹着。

贵族街『silverspoon(银汤匙)』,是学院内所有拥有贵族或皇室身份学生的集聚地,事实上他们也并不住在H区,而是被安置在街道后的豪华洋房里。

整条街道上全部都是极尽奢华的洋装以及饰品店,富丽堂皇的贵族沙龙和下午茶餐厅,大气恢宏的歌剧院,或者击剑馆这种专司运动的场所。

『bulterstar(管家中心)』是这里最大的看点,无论是谁,只要支付足够的菲特点数,就会有英国王室调教出的一流管家为你献上钜细糜遗的服务,可惜那个数量的点数也并不是谁都能够支付得起。

从小在遥远东方『华国』与『和国』生活的海,对西方的贵族并不是非常清楚。

曾经在教科书上读到过,貌似就在六七十年前,西方国家还在被皇室与大贵族们支配。但在历史长河盘桓许久的贵族制度,却因为一个组织的兴起而逐渐式微——『天才评议会』。

评议会集结了世界上最出色的天才们,不断向平民们传播科学和平等的观点,让思想的浪潮席卷了整个世界。

站在最高层的大贵族们在群众的呼声里不得不妥协,终于走下高塔,权力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被迅速架空。大概再过个几十年,皇室与贵族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各个国家仅仅用来装点门面的花饰。

不过即使如此,贵族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。

海没怎么和那些贵族学生们打过交道,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。除了他们展示的各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技艺外,基本上就是拉帮结派,飞扬跋扈的负面消息了。

温度逐渐升高,地面就像蒸笼一样开始形成热浪。海感到有些烦闷,解开制服的领口。

越过小原野最后一个上坡路,海终于看到了A区的指示投影,以及贵族街的标志建筑『LionsGate(群狮之门)』。感觉不管来多少次,内心都会为它华贵的美感与由内而外的庄严氛围所撼动。

海把双轮停在贵族街前的『auto-bike』停靠站。

A区作为学生们娱乐放松的重要场所,里面不允许驾驶任何种类的交通工具,车道也都被漂亮的石板路取代。走在宽敞的街道上,就连心情都变得心旷神怡。

海打开早上从妹妹那里借的阳伞,抵挡住喷火的炎炎烈日。学院岛位处地中海腹地,盛夏如果不做好防护措施,很可能会蜕皮或者留下其他后遗症。

「发生了什么?」

走进街道后,海感到非常奇怪。

「被哪里来的四十大盗扫荡了?」

哪怕在假期,平时也热热闹闹的贵族街,今天居然异常冷清。除了稀稀落落的行人,一个贵族打扮的人也没有,开业的店面也寥寥无几。

「哟~这不是蓓酱吗。」

不知道哪里传来懒洋洋,或者说有气无力的声音。海左顾右盼,并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。

「这里这里,我在上面。」

海抬起头,移开阳伞。

群狮之门最顶端那只目光炯炯的雄狮背上,正躺着一个戴头巾的修长男人。男人眯着眼打着哈欠,刺眼的背光之下,感觉就像酒鬼骑着比塞弗勒斯一样。

「原来是海啊,真没劲。」

「是海还真是对不起你了。」

「别这么说嘛,伙计。」

男人露出愉悦的表情。

这个轻浮的男人,正是向蓓传授剑术的师傅,剑道部总部长,海勉强称得上是朋友的人,被称为『学院最强人类』的剑术天才——伍月柒日。兴趣是给别人起奇奇怪怪的绰号,还有睡午觉。

因为偷懒把活全部推给副部长,成天找地方晒太阳,私底下则被称为『学院最强废柴』。

「你在那里干什么?」

「居然问这种愚蠢的问题,这不明摆着的吗,晒太阳啊,天气——好吧说实话有些热。」

确实是个愚蠢的问题,海心想。

「先不提紫外线的问题。这里的学生居然没找你拼命么。」

狮子是荣誉与勇气的象征。对于贵族来说,唯有荣誉不容他人亵渎,责任和荣誉往往比生命更重要。而伍月柒日肆意躺在那里,贵族学生不可能视而不见。

「啊,你说那些家伙啊,来过了哟。」

柒日碰了碰挂在雄狮利爪上的竹刀。

「被我赶跑了。」

「真的假的……」

「话说蓓酱最近怎么样,有在好好练习吗?」

「你不是她的师傅吗!?」

「那个,最近睡得有点多……」

海无奈地叹口气。

「怎么样都好,我先走了。」

「啊。等一下。」

柒日叫住海,露出少有的认真表情。

「空气让人很不舒服,小心一点。」

「好好。又不会有什么鬼突然跑出来把我扑倒。」

海向后挥着手离开,想要尽快远离那慵懒的气氛。

贵族街中间有家海最近一直在关注的饰品店『StarSapphire(星光蓝宝石)』,虽然看今天这个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开门,不过海还是想去确认一下。

海和蓓第一次来到贵族街,是在去年圣诞节。

街道上回荡着甜蜜的音乐,每家店前都摆放着杉树,挂上像繁星一样闪烁的彩灯。无数结晶堆积成为六边形状的人造雪花,慢悠悠地飘落在地上,铺满整条街道,被塑造成各种形状。

海决定去买点饮料,让蓓在周围随便逛逛。

回来的时候,发现蓓驻足在那家店前,静静地盯着橱窗里,至今海都没能忘记,妹妹那时闪闪发光的眼神。如果海没看错的话,那是一条很漂亮的白水晶手链。

虽然海很想把它买下来,但那并不是领取定量点数的兄妹能够负担得起的价格。无论是外界还是学院岛,无论是钞票还是菲特点数,只拥有能力的人才拥有选择的权力,然而海并没有那样的才能。

海轻轻呼唤了蓓,蓓回过神,面带幸福地接过海手中的饮料,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。

从那时候开始,海就下定决心要得到它,只不过不是用过去的手段,而是靠自己的双手。

「我还真是个失败的哥哥呢。」

海就这样沉溺在回忆里,没有发现身旁突然窜出的黑影。

黑影正面撞上低头思索的海,把他扑倒。等海回过神来的时候,发现有人控制住了自己的脖子。

「你和他认识对吧!」

在自己眼前不断晃动的家族纹章,海认出是贵族的女生。个子虽然娇小,手上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,海被她跨坐在身上,完全动弹不了。

「哈?你说什么。」

海感到有些呼吸困难。

「你和那个拿剑的男人认识对吧!」

「你是说柒日吗?」

「果然,你知道那家伙干了什么吗?」

「怎,怎么了。」

「他居然在决斗里伤了卢卡斯大人!」

贵族女生愤愤地说道。

「那个家伙未经允许擅自爬上『LionsGate(群狮之门)』,卢卡斯大人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劝导他,竟被他可恶地拒绝了。」

「咳,咳咳。」

「宽容大量的卢卡斯大人提出和他决斗。如果赢了,他就必须下来道歉,输了就随他喜欢。那个家伙居然还答应了,真是恬不知耻!」

贵族女生越发激动,手上的力道也不断加大。

「本来卢卡斯大人占尽优势,明明快要胜利的时候,那个卑鄙的家伙突然用身体撞过来,大人闪躲时不小心被脚后的石头绊倒,摔伤了手臂。」

你这不自己都说了是不小心吗。海虽然想吐槽,但是苦于喘不过气。

「你既然是他的朋友,就要付起连带责任!」

「冷静下来芭芭拉,他不值得一个淑女这样做。」

海听到附近传来男性的声音,只不过并不那么友善。

「可,可是——」

「回到沙龙去,你连公主的话也不听了吗?今天对我们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日子,不要再节外生枝了。」

「……知道了。」

海感到喉咙一松,马上坐起身,开始贪婪地呼吸着空气。

迎面走来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,扶起叫做芭芭拉的贵族女孩,同时瞥了瞥海。

「你替你的朋友道歉吧。」

能够看到他的胸前同样挂着家族纹章。

「哈?」

「你的朋友犯了错,你也同样没起到友人的义务,你要替他赔礼道歉。」

青年顿了顿,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地继续说。

「当然我们是开明的贵族,你不用像哈士奇一样趴在地上,只要半跪献上你的忠诚就可以。」

「讲真的,我觉得你前半句还像是人话来着。」

本来海都已经打算帮柒日背下这个锅,然而青年理所当然的傲慢态度,就算是海也会变得火大。

「你这是在挑衅我们吗!?」

娇小的贵族女孩,芭芭拉一把抓住海的衣领。

「不要激动。」

青年握住芭芭拉即将挥下的粉拳,把脸凑近海。

「有点熟悉的感觉,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?」

「Maybeinadream?」

「想起来了,之前新闻部那个叫做『surprise』的资讯组报导过。你就是今年学生会唯一的临时成员对吧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。」

「如果记错了怎么办,说不定我还是霉运会唯一的成员。」

海带着恶作剧的心理随便应答着,同时拿开芭芭拉抓住自己领口的手。

隐约好像看到芭芭拉脸上有些泛红。

「当然不会,毕竟我在贵族圈子记忆力也是出名的好——你还有个一起入学的妹妹对吗?」

海的大脑闪过危险的信号。

「你想说什么?」

「不要那么紧张。」

青年眼镜底下露出好像发自内心一样的善意笑容。

「哥哥这么能说会道,妹妹也一定聪明伶俐。我相信芭芭拉很乐意挑个舒适的周末,邀请她来到我们的贵族沙龙做客,想必那会是一场——」

青年把嘴贴近海的耳朵。

「非常愉快的交流。」

海的某个开关被打开了。

等海反应过来的时候,自己已经向旁侧使出肘击。青年似乎早有准备一样地躲开,不过依旧被掠中鼻尖,银丝眼镜飞了出去。

身旁的芭芭拉已经看呆了。青年有些意外地摸着鼻子,一瞬间表现出痛苦的神色,不过随即露出无所谓的笑容。

「很痛。」

「那还真是抱歉。」

海挠着头发,不由自主地叹口气。

「我啊,不是什么老好人,更不是什么聪明人。就算是个没用的家伙,也想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出色,为此不管怎样的痛苦我都能够忍受。这是我和别人重要的约定。」

轻描淡写地说着,又像是自嘲,又像是自言自语。

「但是呢,我有一个绝对绝对不能被忽视的原则,就算是玩笑也——」

转而如狩猎的毒蛇一样紧紧盯着二人的脸。

「不要对我的恩人(妹妹)出手。」

就在这时,怔在一旁的芭芭拉突然回过神来。

「你这个家伙,想要被做成法式面包吗——」

青年抱起快要暴走的芭芭拉,捂住她的嘴。

「触及到了你的底线吗,但又能怎么样?」

「我听说贵族有决斗的传统吧。好巧啊,我那边也有叫做『饭』的搏命游戏呢。」

「你这是要来真的?」

「没错,我向你提出决斗,没有什么白手套,刚才那下就当做引子。」

「看来你很爱惜自己的家人,作为贵族我向你表示钦佩与歉意。不过拒绝决斗的贵族与懦夫无异——」

青年脱下自己的手套,正要甩在地上的时候,背后传来宛如百灵鸟一样悦耳的声音。

「你们在做什么,榭尔,芭芭拉。还不快点住手。」

三人回过头。

穿着华丽服装的金发少女,正面带愠色地走过来。

少女有着即使在学院里也数一数二的漂亮脸蛋。奥洛夫一般的碧蓝瞳仁,比牛奶还要洁白细腻的皮肤,还有抹上唇膏之后显得晶莹剔透的嘴唇。虽然看上去气鼓鼓的样子,不过为其在美丽之上更添一份可爱。

最引人注目的是其流露在外的神圣气息,就算是肉眼也能辨识得出,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。想必只要为她插上翅膀,她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指引人类的天使。

海还没反应过来,名叫榭尔的青年和芭芭拉已经过去站好,向少女鞠躬行礼。

「爱丽榭大人贵安。」

少女却径直走过二人,在海面前停下,掀起层层叠叠的公主裙一角,右脚向后膝盖弯曲,低头行礼。

「今天天气真好,先生,我是爱丽榭·斯图亚特。」

海听说过这样的传闻。

在少数学生之间流传,被称为当代巴尔莫拉的珍宝,英吉利王室正选公主之一,爱丽榭·斯图亚特也在去年紧随兄长入学拜斯特曼国际学院,只不过在这里家世显赫的学生不在少数,并没有很多人在意这种事。

「公主殿下你好,啊不,贵安。」

虽然一直在渴望着大事件,没想到却碰到了真正的大人物,海慌忙模仿电影里看到过的动作,行了蹩脚而滑稽的贵族礼。如果事后海得知自己行的是平级礼,一定会想找个洞钻进去。

「我是马尾藻海。」

「为这些孩子的失礼,向您表示由衷的歉意。你们对这位马尔索先生做了什么?」

爱丽榭公主似乎并不擅长称呼这么拗口的名字,榭尔和芭芭拉都努力忍着不笑出声来。

「这个家伙——这位马尔索先生貌似是那个爬上『群狮之门』男人的朋友,我们正请求这位马尔索先生能否劝导他尊贵的朋友下来。」

「我的言辞可能得罪了这位马尔索先生,这位马尔索先生似乎决定与我进行一场贵族之间真正的决斗。」

「哥哥他既然做出决定,就要为结果付出代价,为什么要为难马尔索先生。你们过来,好好道歉。」

两人迅速走过来,芭芭拉嘟着嘴,榭尔则依旧是无所谓的样子。

「对不起……」

「为这个结果感到遗憾,为您感到抱歉。」

爱丽榭公主拉起海的手,天使般的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。

「马尔索先生,可以接受我们的歉意吗?」

海挠了挠头,感到无所适从。况且刚才还咄咄逼人的两个人,此刻像是温顺的小绵羊一样,更让人百般不适应。

「那个,其实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,我倒是无所谓。」

「我以英吉利王室的名誉保证,会看管好他们的。马尔索先生是接受道歉了吗?」

「嗯,既然公主殿下都这么说了。」

「那请收下这个。」

爱丽榭公主脱下自己的手套,放在海的手上。

「我爱丽榭·斯图亚特,接受马尔索先生的决斗。」

「哈?」

「你说什么,爱丽榭大人!」

「爱丽榭大人,不可以——」

海手中拿着残留着少女体温的手套,就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。其他两人听到公主的惊人言论,顾不上礼仪,上前想要隔开公主与海。

「马尔索先生,我刚才看到您对榭尔行使了暴力。虽然他们有错在先,但现在已经承认了错误。贵族必须接受对方的决斗要求,我会代替榭尔与您决斗。」

「爱丽榭大人,请让我自己解决——」

爱丽榭公主示意让榭尔安静下来。

「正如榭尔所说,不接受决斗的贵族与懦夫无异。但我没能管教好他们,这份责任要由我来承担。」

「……真的需要这样吗?说实话我不喜欢争斗。」

海能够理解双方守护自己人的信念,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份所谓的责任。

「刚才只是一时气急,公主殿下也做出了保证。况且我不可能对女孩子出手。」

「马尔索先生不用担心,虽然我接受了决斗。」

爱丽榭公主露出像是安抚一样的温柔笑容,眼神中似乎透露着一丝狡黠。

「不过我身为王室成员,有权把决斗内容替换为我想要的其他形式。」

「也就是说,文斗吗?」

海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。

「如你所想,马尔索先生。」

「好吧,虽然我还有其他事,不过随便输给你就好了吧。」

「马尔索先生,您在赶时间吗?」

爱丽榭公主像是想到什么鬼点子一样,食指按着嘴唇。

「嗯?是这样。」

「必须要经过这条贵族街『silverspoon(银汤匙)』不可吗?」

「啊,如果绕路的话就太麻烦了。」

「那么,如果您在与我的决斗中放水输掉的话,贵族街将永远不欢迎您的到来。」

「真的假的……」

海突然打起了退堂鼓。

「顺带一提,如果您现在认输的话也是一样。」

「这个说法太狡猾了。」

站在公主身旁的芭芭拉露出了得意的神色,榭尔则是怎么样都好的笑容。

「呼呼呼,活该,笨蛋。」

「这个也很让人遗憾。」

「如果我输了的话,马尔索先生可以拿走贵族街的任何一样东西,酬劳由我来负担。当然——」

爱丽榭公主紧接着的话语让两人再次大惊失色,手足无措。

「选择我也可以,不过很可惜,我的身体属于英吉利王室,大概只能陪伴您度过一个下午茶的时间。」

「我明白了。请问战利品选择饰品可以吗?」

「咦?」

爱丽榭公主本来是抱着恶作剧的心理这么说,却被海不长脑子一样地无视掉,可爱的脸上流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。

「当然可以。」

「公主殿下看来很有把握,不过现在我也有不能输的理由了。」

海感觉自己突然变得干劲满满。

「硬着头皮上吧!」

看着海自说自话的模样,众人似乎不是很能理解。

「那么请过来这边。芭芭拉,榭尔,可以帮我招待一下马尔索先生吗?」

「好的,爱丽榭大人。」

「当然可以,爱丽榭大人。」

爱丽榭公主带路,领着海走进街道侧面的缺口。那里面有一座不是十分起眼,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花园洋房,还有处于敞开状态的铁门。

「还叫人家不要惹麻烦,明明自己才是个喜欢挑起争端的抖M。」

临走时,芭芭拉气愤地踢了榭尔的小腿。

「随便你怎么说。比起这个,我们现在更应该考虑如何让公主大人不失风度地取得胜利。」

榭尔摊摊手,再次露出无所谓的笑容。

「还有,你踢得很痛。」

贵族曾经是立于世界顶点的存在。

拥有具备深远历史的贵族家族的国家,往往能够威慑其他邦邑,不仅因为贵族精通权术之道,或是其掌控着由骑士道精神筑成的无畏军士,他们的强大更在于思想上的建树与无数独特技艺的影响力。毕竟平民们永远恐惧与敬畏自己未知的东西。

而贵族技艺数目繁多,无论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花道,激情澎湃的马术,虽简实繁的茶道,还是优雅绰约的餐桌礼仪,毫无疑问都是人类历史的瑰宝。

几乎所有出身贵族家庭的孩子,自小就要把这些作为必修课勤加练习。如果在进入社交界后出丑,毫无疑问是家族之耻,会为自己家族的历史抹黑,而把荣誉看在生命之上的贵族是绝对无法忍受的。

海在会客室被芭芭拉带刺的目光盯了一刻钟之后,终于迎来更衣结束的爱丽榭公主。

「让您久等了,马——马尾藻先生。」

看来刚才被带入房间的榭尔提醒过了发音,爱丽榭公主终于叫对了海的名字。

「怎么样,马尾藻先生,您还满意吗?」

本以为公主会换上多么大牌的衣服,没想到仅仅是普通的紧身衣。不过多亏这种毫无繁饰的衣服,公主姣好的身材曲线被完美勾勒出来。

「很漂亮,不过比想象的要朴素一些。」

「谢谢您的赞美,不过我刚才指的仅仅是茶水。」

爱丽榭公主像是报了一箭之仇一般,露出了略为得意的神色。

站在一旁的榭尔像是补充一样说道。

「比起毫无必要的名牌,贵族更偏向定制的质感,以及每套衣服能否应对各类不同的场合——非常遗憾,爱丽榭大人,芭芭拉似乎并没有为我们的客人准备茶水。」

「咦?」

爱丽榭公主的脸蛋霎时间像伊甸园的苹果一样,红到了脖子根。芭芭拉则是吐吐舌头,露出一副「完蛋了」的表情。

「芭芭拉~~!」

在进入房间之前,爱丽榭公主曾和海确认过决斗的方式。最后决定进行三场不同项目的比赛,内容由公主在比赛开始时告知,抢先夺筹两场的人即为胜利者。

「请容我冒昧问一下,海先生擅长棋艺吗?」

「啊,还挺感兴趣的。过去为了让消沉的我振作起来,爷爷硬是拉我下过一阵子。」

海被带进一个不是很长的走廊。

「虽然一开始总是输,不过大概两年之后爷爷就再没赢过我了。」

「呼呼,想必会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比赛,我很期待。」

爱丽榭公主推开走廊尽头的大门。

海紧随公主走进房间,这里应该是贵族们叫做娱乐室的地方。

四壁挂满海并不认识的肖像,以及看起来就非常名贵的画作,空灵的水晶,高悬的鎏金烛台,挂在窗上珐琅过的十字架,还有红木雕塑等其他艺术品。

「怎么说,真是美得让人窒息。」

「感谢您的褒奖,我替哥哥感到无比荣幸。」

第一场比赛正是棋艺。
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已经是海在一天内进行的第二场比赛了。

海与爱丽榭公主对坐在棋盘两边。

「开局就用波列利奥的『法兰西防御』怎么样?马尾藻先生应该很熟悉才对。」

「啊……好的。」

「请双方准备——」

「那个,公主殿下。」

当榭尔喊下开始的号令之前,海举起右手。

「我有问题。」

「但说无妨,马尾藻先生。」

海挠着头,拿起『骑士』棋子。

「国际象棋里……马也走『日字』吗?」

芭芭拉差点把端来的茶水打翻在地。

众人的表情就像议员选举中突然钻出一只大猩猩一样精彩。

十分钟之后,海理所当然地落败了。

这大概会成为爱丽榭公主出入社交圈以来用时最短的一次博弈。

「看来被我先拔头筹呢,马尾藻先生。」

「啊啊~早该想到是西洋棋的,刚看到时还以为规则差不多应该能应付一下,不过果然不行啊。」

海的心里非常清楚,这次决斗胜率渺茫。精于游戏的贵族作为主场,无论海比试什么,毫无疑问都会处于劣势,更何况还是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。

「但马尾藻先生领悟得很快呢,我认为您棋艺方面的天赋非常出色,想必稍加练习很快就能迎头赶上。」

「哈哈。不用安慰我了,公主殿下……」

第二场比试开始之前,海从后门被榭尔带到贵族街的练习道场。

「爱丽榭大人稍后就到,你先去准备吧。」

「道场吗,这回的比赛是什么?除了菜刀我可没拿过其他武器啊。」

「马上就能见分晓——话说我与你还是敌对的关系,这么对我不设防备真的没关系吗?」

榭尔摆出像在挖苦嘲讽的笑脸。

「虽然这么说,你其实没什么恶意吧?」

「……不予置评,任君想象。」

「算了,反正也不喜欢你这个家伙。」

「那在门前稍待片刻,我去迎接爱丽榭大人。」

正当海猜测究竟是要比弓道还是扳手腕的时候,道场门突然被撞开,一个学徒装束的贵族学生狼狈地扑过来,被海灵巧地躲过,学生正面倒在地上,登时晕了过去。

海拍拍贵族学生的脸,并没有任何反应,于是小心地窥视道场内部。

道场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学徒们的「尸体」,一个手握竹刀戴着头巾的男人,正懒散地坐在其中一具还在不停打滚的「活尸」旁边,边不停打着哈欠,边指手画脚。

「所以说啊,你们的动作缺少气势,气势明白吗?就像想要发出冲击波一样,『哇——』地一下子——哦,这不是海吗,怎么还没走?」

虽然海还站在门外,但这个把道场搞得像修罗场的男人,伍月柒日已经察觉到了海的气息。

「拜你所赐。你又在这里干什么?」

「愚蠢的问题,睡饱了如果不充分地活动一下筋骨,迟早会变得像发霉的机器一样动不了吧」

「是生锈的齿轮」

「没错,生锈的齿轮」

海跨过在地上不断蠕动的「尸体」,来到柒日面前。

「所以说只是活动筋骨为什么会搞成这副惨状?」

「哦,你说这个啊。之前那个家伙有两把刷子,我还以为两年前灭掉的贵族剑道部变强了来着,于是就来踢馆了,不过看样子还差得远——拜我所赐是什么意思?」

海无奈地解释了事情的原委。

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。」

柒日听后若有所思的样子。

「那你还是自求多福好了。」

「你这家伙——」

「哈哈,玩笑玩笑,我来替你比赛可以吧?和武术有关的东西我可不会输。」

「这个还要等公主殿下确认——」

「我许可了。」

门外传来爱丽榭公主充满气势的声音,伴随而来的还有三个人的脚步声。

「我同意这一场比赛的人员替换。非常抱歉,马尾藻先生,还请允许我小小地任性一下。」

很快爱丽榭公主,榭尔以及芭芭拉摆成三角阵势出现在门口。

「啊!打伤卢卡斯大人的家伙,可恶,我要把你——」

「冷静一些,芭芭拉。」

青年抱起快要暴走的芭芭拉,捂住她的嘴。

「他只是廉价的处理商品,而你是高贵的青花瓷器。」

「喔,这不是『钉枪小鬼』和『毒舌男畜』嘛,最后是『挤挤还是有的公主』,今天还过得愉快吗?」

柒日好像看到老朋友一样挥着手打招呼。海隐约看到公主皱着眉头偷偷瞄了一下自己的胸部。

「我说你啊,非要到处挑衅才满意吗。」

看到柒日又在给别人起奇奇怪怪的外号,海虽然无语却也没有办法。

「反正等会也要打,气势上可不能输啊。」

「我也正有此意,这位先生。」

爱丽榭公主迈步上前。似乎事前商量过了,这回其他二人并没有阻止公主。

「虽然哥哥输给了你,会受伤也理所当然,本来不应该再追究的。但是现在,我却发现自己要比想象中生气得多,果然我还不够成熟。」

「没事啦,迟早会发育的。」

「所以,就算很任性,我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向您挑战,挽回哥哥的名誉。笨——『笨蛋先生』。」

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。

「『笨蛋先生』?……我的外号么。」

「是,是的。」

「哈哈,这不是挺好嘛,『笨蛋先生』。如果你能够赢过我,这个称号我就收下了。」

柒日站起身,用竹刀指向公主那一方。

「那么要比什么,我可不会放水的喔。」

「本来想要和马尾藻先生比试柔体的——」

原来如此,正因为这样才穿紧身衣吗。

「不过现在也只有剑术了不是吗?我要证明斯图亚特流并不会被您的剑术甩在身后。」

柒日挑了挑眉毛,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。

「榭尔,芭芭拉,可以麻烦你们让这些先生们暂且回避一下吗?」

把所有倒在地上的学徒们清理出去以后,比赛即将开始。

伍月柒日和爱丽榭公主都拿到了由道场统一发放的护具和通用竹刀,虽然是通用款,却和海平时从蓓那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。棍状的刀身像是被打过蜡一样闪闪发亮,刀柄也缠上了防止脱手的顶级牛皮。

柒日像耍杂技一样玩弄起到手的竹刀。

「重量不够啊,平常就用这种东西练习怎么可能提高剑术呢。」

「因为加入了特殊的规则,这场比赛如果用竹刀碰到或是伤到对方就算败北。」

榭尔站在两人中间,向柒日解释道。

「哈?那怎么算赢啊。」

「很简单,只要击飞或是得到对方的竹刀就算胜利。事前已经给双方配备了腕部以及手掌的护具,所以不用担心。那么,双方准备——」

接着,榭尔举起右手。

「——开始!」

爱丽榭公主侧身上前,像是击剑一样向正面发起突刺,攻势非常凌厉。柒日出于本能挥剑格挡,非常轻松地尽数防御下来。

「我说,你刚才说过『斯图亚特流』对吧?那你对这个词有印象吗——」

虽然是在紧张的对决中,柒日却像躺在床上和朋友烫电话粥一样松散。

「武术徽召令。」

不过即使如此,爱丽榭公主依旧不能靠近柒日分毫。在公主又一次的突进中,柒日用刀柄锁住了她充满威胁的招式。

「怎么样,有听过吗?」

「非常抱歉,我并不是很明白。」

爱丽榭公主努力想要抽出自己的竹刀,但没有成功,竹刀就像被铁钳夹住一样纹丝不动。

「是吗?那当我没说好了。」

柒日收回刀柄,爱丽榭公主受到反作用力向后倾倒,转而被柒日伸手拉了一把。公主踉跄几步后,迅速与柒日保持距离。

「那么,我要上咯。」

柒日摆出居合的姿势。

就在海都来不及眨眼的一瞬间,柒日如同电光石火一般朝公主冲了过去。

「就是现在,爱丽榭大人!」

榭尔不知道在示意什么,大声呐喊。

只见爱丽榭公主突然把双手背过身去,把整个身体暴露在柒日的攻击范围之下。

海忍不住闭上眼睛。

「原来如此,这就是你定这个规则的原因么。」

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呼,也没有宣告公主胜利的信号。

「不过很可惜,我早就看透了。」

海睁开眼,看到柒日的竹刀顶端停留在爱丽榭公主胸口前一寸的位置。

「没错,真是可惜呢。」

「话说斯图亚特流就只是这种耍小聪明的流派么。」

「不,合理的计策也是斯图亚特流的一部分。」

爱丽榭公主露出狡黠的笑容。

「那我们继续吧,『笨蛋先生』。」

「不,我已经赢了。」

柒日收回竹刀,转过身。

「您在说什么,我的竹刀明明还在手上——」

海看到爱丽榭公主胸口的紧身衣正不断裂开,大概再过个几秒钟,胸前的肌肤就会全部暴露出来。公主察觉到海的视线,低下头,自己也逐渐意识到这一点。

「啊!」

爱丽榭公主抛下竹刀,双手捂住胸部。脸前所未有的通红,如果说之前像伊甸园的苹果,那么现在就像是烧红的水壶,还在不停冒着蒸汽一般。

「比赛结束,马尾藻海获胜——爱丽榭大人,请穿上这个。」

榭尔边说边上前,给公主披上自己的外衣。

「你,你看到吧,没有,马尾藻先生。」

爱丽榭公主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着,食指朝着海胡指乱划。

「我什么都不知道,公主殿下。」

海有些时候是个聪明人,而且更愿意做个绅士。重要的资料保存在脑内硬盘就好了。

「我先撤了啊,伙计。」

回过头来,发现柒日正蹲坐在窗户上,一副要撒腿要溜的样子。

「你别又把烂摊子甩给我,话说用竹刀怎样做才能把衣服划破啊。」

唯独这种时候,海才能感受到柒日剑术的高超与神乎其神的技巧。

「有机会再说好了——空气很不妙,要小心。」

说完柒日从窗户上跳了下去。

「有什么不妙的,难道我还会被绑架不成。」

海扶着额头,不禁叹气。

总之第二场比赛也稀里糊涂的结束了,海取得胜利,现场战况一比一平。

第三场比赛,恢复平静,换好衣服的爱丽榭公主把内容直接告诉了海。

「茶道比赛,而且没有评委?」

「是这样没错。双方烹煮出最满意的红茶相互品鉴,只要其中一方认输,比赛就正式结束了。」

「这样的话,其中一方就算觉得赢不了,只要不承认不就可以了吗?」

「我以家族的名义向女神起誓,自己不会背离诚信。相信马尾藻先生这样真诚的绅士,也绝对做不出那种不齿的行为。」

爱丽榭公主认真地盯着海的眼睛。

「况且,我有足够的自信让马尾藻先生变成我精心调制的红茶的俘虏哦。」

海讪笑着挠着头,心里大叫计划不通。

「马尾藻先生有需要的茶叶吗,请告诉我,虽然不知道藏库里储备是否充足,但我会派人尽力去找。顺带一提,我为自己准备的是锡兰皇家红茶。」

海明白就算自己使用相同的茶叶和公主对决,结局也会相差甚远。到头来这三场比赛都是爱丽榭公主所擅长的技艺,公主并没有一点放水的意思。

虽然海擅长厨艺,平时也经常给妹妹煮下午茶。不过一旦上升到艺术的层次,自己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和贵族传承千年的技艺相比就完全不够看。

即使如此,海也没有放弃希望。

「不用了,我出身的地方有个习惯,远行时要随身携带家乡的茶叶,如果非要比赛就用那个吧。」

「啊,即将能够品尝到如此珍贵的茶水,我发自内心的感到无比荣幸。」

「其实也没那么厉害,便宜货而已。」

爱丽榭公主摇摇头,纠正了海的言论。

「我认为马尾藻先生饱含真心烹制出来的茶水,绝对不是什么廉价品。我很期待。」

「哈哈……」

虽然海说的是实话,不过茶叶仅仅是偷来的东西。

海从那个垃圾堆一样的地方逃出来时,顺走的纪念品。

第三场比试回到了爱丽榭公主的临时行宫。

两人在厨房里煮好茶之后,来到会客室,由芭芭拉把茶水装在骨瓷茶具里端上来。

爱丽榭公主优雅地把鲜奶倒入杯中,加入些许滚烫的茶水后,再次倒入鲜奶,开始用茶匙不断搅拌,直到橙红透亮的茶水变得浑浊后停下。最后把茶匙轻轻放在茶碟上。

海则给红茶里丢进一大块冰糖。

「那么,这是最后的胜负了」

两人相互交换,举起装有对方红茶的茶杯。

茶水缓慢地滑入海的口腔里。

温厚粘稠而又柔滑的口感如同软玉一般,虽然有些烫口,却让人不忍下咽。牛奶的醇香完全盖去红茶自带的苦涩,只留下类似花蜜的甘甜与迷人的辛香味道,两种味道完美糅合在一起。

感觉哪怕多一滴奶都会破坏这种微妙的平衡,而少一滴,则会缺失这份淳韵。

最引人入胜的莫过于香气,浓烈的花香,仿佛胡椒一样的辛香,最后加上牛奶的鲜香,合成锡兰红茶特有的茶香,充斥鼻腔,贯穿大脑。海在一瞬间甚至不愿去思考其他事,而是安心把茶喝完。

海总算能够理解贵族们为什么会嗜茶如米的原因了。

海带来的茶自己也曾经煮过一次,所以非常清楚它与眼前的红茶有着云泥之别。

就在海思考等会该如何绕路,准备投降的时候,对面突然传来爱丽榭公主低婉的声音,以及啜泣。

「我……我认输了,马尾藻先生」

「誒?」

「爱,爱,爱丽榭大人?」

「您这是怎么了?」

榭尔与芭芭拉两人上前,试图安慰不知为何陷入情绪低谷的公主。

「是我的红茶太难喝了吗?」

海也起身走过来,蹲下关切地问道。

「不是这样的,红茶很美味,比我想象中要美味得多。只是突然间,因为它想起了过去很重要的事情。」

爱丽榭公主转过头,迫切地追问海。

「马尾藻先生,虽然冒昧,可以告诉我这味茶的名字吗?不,请务必告诉我。」

「没记错的话,应该是『茯茶』。」

「承蒙厚爱,愿女神保佑你。」

爱丽榭小声念着茶的名字,闭上眼睛双手合十,不断地在心底祈祷,安静而神圣。此刻,马尾藻海仿佛看到了真的天使一般。

片刻过后,爱丽榭公主睁开眼睛。

「马尾藻先生,能够听我讲个故事吗?」

「如果公主殿下愿意的话。」

海用余光瞥了瞥墙上的时钟,还有时间。

「我也很好奇这杯茶与公主殿下的渊源。」

公主捂着胸口,眼睛里还泛着泪光,即使如此,依旧面带感激地向海行礼。

「非常感谢您。」

爱丽榭公主比海想象的更加饱富深情,在悠扬的叙述中,未曾见过的场景仿佛重现在海的眼前。

十一年前的三月十八日,爱丽榭·斯图亚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日子。

公主爱丽榭在巴尔莫拉的宫殿里度过了期待已久的七岁生日,正当所有人还沉浸在晚宴欢快的余韵中时,一场短暂的战争爆发了。

群众军联合私兵部队袭击了宫殿,王室成员四作鸟散,仓皇出逃。爱丽榭在逃亡过程中与母后失散,身边只剩下最低限度的护卫。

护卫们保护爱丽榭公主前往预定的安全地点。但爱丽榭很快就发现,自己已经偏离了正确的路线,这些护卫即将成为图谋不轨的加害者。

爱丽榭以解手为由偷偷溜走,在竭尽全力的舍命奔跑下,虽然暂时得以脱离被追捕的危险,却也因此失去了大量体力。没有食物与水,年幼的爱丽榭倒在边陲小镇的破房里,奄奄一息,很快晕了过去。

醒来时,爱丽榭惊奇地发现身旁燃烧着温暖的火堆,火堆上摆有小锅。而自己身上盖着明显是男人的皮衣,衣服的主人正坐在火堆前,往锅中投放什么东西。

一瞬间,爱丽榭还以为自己变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。

「……你是谁?」

虽然爱丽榭明白是男人解救了自己,但这个小女孩由于卫兵的事已经对其他人失去了信任感。

「思考战争意义的流浪汉,我在等待这场战争给我答案。」

男人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。

「不过你还小,大概说了也不会懂。」

「战争……最讨厌了。」

「啊,没有人喜欢战争。但是为了人类的文明进程,它是非有不可的东西。」

男人给锅里丢进一大块冰糖。

「况且人是被感情左右的动物,为了宣泄内心的情感,可以做出任何事,无论好坏,既然如此,兵戎相向也就很正常了。你能感受到这几天那些士兵的愤怒吗?」

「为了夺回失去的时间,自己当然不能退缩。可那些人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前赴后继地送死,却只能争取到一点点的面包和白兰地……很可悲吧。」

男人把锅中的内容物舀到一个小碗,递给爱丽榭。能够看到里面是浑浊的茶水,甚至混杂着破碎的茶叶和糖渣。

「喝下这个,它对你身体有好处。」

「红茶……不是这样泡的。」

「我泡的又不是红茶。」

爱丽榭勉强把这碗所谓的茶含入口中。

比想象中美味得多,已经一天没摄取水分的爱丽榭,不顾形象地把它喝得一干二净。

「……美味。」

男人拍拍爱丽榭的头。

「这场战争结束以前,我来照顾你。看你的装扮,大概是哪里的大小姐,不过我这里既没办法洗澡,也只能提供最低限度的伙食,茶倒是有不少——」

「感谢您的慷慨,先生。」

「我也应该谢谢你,至少这段时间不会很难熬了……年轻或许可以为世界带来更多的选择。」

两个月后,战争如闪电一般结束了。王室部队比想象中更加顽强,这是群众军的误算,他们认为如今的贵族精神只剩下空壳,却不想还有如此忠贞的士兵存在。

在私兵部队雇佣期满的当天,王室宣告了群众军的失败。迫于如今国际舆论的存在,王室并不能处决这些反叛者,但毫无疑问,英吉利至今依旧是王族与贵族掌控的强国。

而在战争结束一周后,王室部队终于在英吉利边陲找到了失踪的爱丽榭公主,公主虽然比以往虚弱,却奇迹般的毫发无损。王室发布了对照顾爱丽榭公主的男人的悬赏,不过除了想大捞一笔的蠢货外,那个男人并没有再出现过。

「原来如此,公主殿下。那个救了你的恩人,泡的正是这种茶吗?」

海差不多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。

「是这样没错,我绝不会弄错它的味道。」

「那么,那个恩人应该和我来自一个地方了?」

「这真的非常巧合,想必一定是女神的指引。马尾藻先生,可以告诉我您的家乡在哪里吗?我想我可以尝试在那里找到他。」

「我和爷爷以及妹妹一直辗转生活在『和国』,如你所见,那个国家没什么像样的红茶。」

海似乎并不想多提这个问题。

「马尾藻先生……」

「不过我出身的地方,是『华国』一个叫做『凉』的无法地带。」

爱丽榭公主黯淡的眼神突然重新焕发光芒,感激地握住海的双手。

「非,非常感谢您,马尾藻先生。」

「我建议公主殿下不要亲自深入比较好,那里就像百慕大三角的Sargasso Sea一样,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。」

「我会谨记您的忠告。」

爱丽榭公主一路牵着海的手,来到贵族街出口。

「那么这场决斗是我输了,我会履行自己的约定,请马尾藻先生之后再来一次吧。」

「嗯,那还真是让人期待。」

虽然海赢得很侥幸,不过光从结果上来看,毫无疑问是赚到了。

「走运的家伙。」

芭芭拉跟在爱丽榭公主后面,嘴里不断嘟囔着。榭尔则是笑而不语。

「最后,马尾藻先生——」

爱丽榭公主拥抱了一下海,这并不是王室礼仪,而是发自内心的举动。

「请保重,愿女神保佑你。」

「……谢谢,公主殿下也是。」

海不是很擅长接触妹妹以外的女生,但不知道为什么,最近总有女性对他做出亲昵的举动。

大概十五分钟过后,海终于赶到了多灾多难此行的目的地,学院岛A区最著名的景点之一,饱富争议的世界级公园——『Gardenmaze(花园迷宫)』。

正当海甩去额头汗水的时候,感觉有人用硬物顶到了自己的后背上。海举起双手,除了枪,大概想象不到其他东西。

「……我们有事好商量可以吗?」

硬物在背后最敏感的部位轻轻摩擦。

「就算你拿我当人质,也拿不到什么好处的啊。」

「是吗?」

背后传来强装粗哑的声音。

「对啊,家里只有一个沉溺甜品而且笨手笨脚的笨蛋妹妹,大概哥哥遭遇不测也不会知道的吧。」

海的头顶遭遇棍棒的重击。说是重击,倒也只是会感到一点疼痛的地步。

「那我撕票。」

海回过头,果不其然是自己的妹妹蓓。刚才抵在背后的也只是竹刀柄而已。

「好迟,而且,衣服好脏。」

「毕竟刚刚历经了一场保护你的战斗啊。」

「说什么蠢话……不要闯祸就好。」

蓓嘀咕着,和海一起前往花园迷宫的入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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